打不出名堂却打入牢房
2016-06-24 温瑞安
人传说温巨侠嗜武。的确，温巨侠年轻的时候，酷爱武术，不但自己练，当年，也曾“威逼利诱”同学和朋友们一起修习。
所谓“威逼利诱”，是夸大说法，即是武侠化的用辞，别误会。“威”是让他知道，练了武之后有多么“威风”，多么强大；“逼”例如是：你若不练我们便没办法在一起上下课了……你一个人先回家？多么孤独啊！你看人家黄昏练了多强壮，中午练了武功就没病了，黎明练了，现在还有谁敢欺负他？你还说是兄弟，我这么瘦弱都练得似模似样，你不练以后就别叫我老大；“利”则更简单，自己掏腰包、出学费，给付不起练武学费的人，或者自己亲自下厨，不，亲手调教，又或付钱买票，请小伙子们看武打片、功夫电影，看了准兴学武之趣；至于“诱”：你看人家惠英红、郑佩佩、茅瑛(都是当时当红的武打女星)练了还那么娇俏可人，练武只会让自己的舞姿更有风姿而不会变男人婆(这点当然是针对女朋友、女弟子们)，你肯练我就让你做我小说“三只驴子”的主角一号(当然是对小学时代那一群“兄弟连”说的)。你看，我悟性比你差，个子比你矮，人望比你低，你身处冒风冒险之端，又更须壮大自己，我都能练出点青红皂白了，要是你肯练，还不练个炉火纯青？(这确是温小小侠对家兄说过的“诱言”。)
别见笑，那是上世纪的六、七十年代；别忘了，那时温巨侠才十来廿岁，还未出过国门(大马)。或刚抵台湾，未“打”出名堂(后来却打入“牢房”)。鼓励同学，弟妹乃至读友们习武，主要是一股热忱，觉得自己练了精神好、体力好、能熬能挻，而且志气高昂，又可强身健体，何不大家一起练。多几人练，好过我的，我追(试图超越)；比我差些，你赶(没办法，比武讲什么仁义道德都是空，还是在实战中检验出实力)，这样岂不是更有趣，练得更热闹，相互激发、砥砺，可以互相切磋、竞赛！
所以，温小小侠勤奋练武的那段日子里，也激发、“感召”了不少人学武，而且有几个学得还可以，考到黑带，甚至得到师父和门派授权，自己开起道馆来。收徒招生，遇上比我们还穷的，就连学费也不收，且都不必以“师生”相称，顶多按辈分叫师兄、师姊过过瘾。全社几百人还一起尝试写武侠小说、武侠诗，再进而发展到不同范畴的文艺创作，例如诗与侠的写作、武与舞在舞台剧上结合的演出。
其实，温巨侠还是小大不点儿的时候，又瘦又小，牙签样般的分量，走过草丛间，像只蚱蜢一样，而且体弱多病，有几回抽搐痰塞，要不是家父懂医术，救得奇也救得快，早已试问神州尚有神去了。家严家慈，在众多弟妹小辈中，最担心的就是我这个老幺，而且我小时就喜欢写字画画，还未入学就用仅认识的百几十个字，匿到父亲书房去刨书；又爱用鸡毛蘸铁罐子里的水，在洋灰地上大画西游、大泼烟云，种种日后侠世界的构想，都在湿了又干、干了又湿的石灰地上初呈雄图。幸好，温小小侠还是挺喜欢劳作的，家里的柴，都是我上山砍回来的(我幼时在美罗埠的家，门前就是一片大森林，森林尽头还是一片荒坟野墓)，屋后的田，从甘蔗到香茅，五爪薯到红毛丹，都是我一手种下的。
加上后来迷上习武，或许，才能使当年温小小侠，无论被锁进牢房，还是给赶出天涯，到底还能凭精神斗志、心思体力强撑下去。如今年近花甲，依然还进得厨房，喝得鸡汤，蹲得茅房。
原刊于2009-05-21 南方都市报
评论